但穆典可活着,穆家剑就能活着。
“祖父也和沧平一样,认为只有小四儿能保住穆氏一族吗?”穆仲铖问道。
老人笑着摇头,“你啊,还是太忠厚。”
褶皱的面皮已将这位一家之主脸上的深沉与冷酷抹去,然混浊的瞳仁里仍还闪烁着鹰隼一样的利光,犀利,却也无情,
“族人死了,还可以再生养。但是这把剑啊——它蒙尘太久,所受屈辱不是一代人,短短几十年就能够雪洗无痕的。只要穆典可手里的剑姓穆,管她杀穆还是保穆呢,兴许她还能生个像样的孩子,把穆家剑传下去,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啊。”
在青峡谷蛰了这么多年,很多事他想明白了,也看开了。
什么“传男不传女,传嫡不传婿”,死守规矩,到最后是把自己的越堵越窄。
最重要的是,先祖们呕心沥血创出来的剑谱,不能失传了。
“这也是沧平的意思吗?”
穆放鹤点着头,苍老的头颅在细瘦的脖子上晃荡,好像随时能掉下来:“我是这么想的,他自然也这么想。”
常人或者很难理解穆放鹤这种情怀,但穆沧平是他一手教养大的,潜移默化,在大事的判断取舍上基本还是同他一样。
而且最先想要用假剑谱去试探穆典可的也是穆沧平。他试探完了,才来告诉穆放鹤结果,要他按住青山祖宅里的人。
他们就是想看看,放任着穆典可去折腾,她最终能折腾成什么样。
这结果比想的还要好一些。
“当然,她没有她父亲那么狠,这一弱点放在当下却是刚刚好。她活着的时候,至少你们城东这一脉可以保全,有穆家剑的声威镇着。”穆放鹤徐徐说道:“但若三代以内,还是出不了一个堪当大任者,也只能说,是造化了。”
他觉得惋惜:“子建……小时还是有些灵气的。”
穆子建不优秀,穆沧平也舍不得杀穆典可。
可惜他这些年心事太多,畏惧他父亲过甚,以至于战战兢兢,心性畏缩,剑术巧有余,却少了那么一点血勇。
刀剑本是凶器,庸庸之辈可以术胜。再往上走,就要看那一点很关键的锐意了。
这正是穆典可最不缺少的。
老人话说得多了,人也倦了,昏昏地打了个呵欠,道:“你也去吧。”
穆仲铖便去了。
知道了穆放鹤和穆沧平的底线在哪里,他心里也就安了许多。这些天他看似总是很愤怒,为穆门频繁出事焦头烂额,一半确是不满穆典可的张狂,另一半他自己也说不清楚道不明白。
——大约,是真怕穆沧平会一怒将穆典可杀了,自己终是保不下她。
仆人良材把盆中炭火拨得更旺一些,给已经熟睡的穆放鹤盖上薄被。
他轻手轻足地出了门,穿庭过院,经过一片人迹罕至的杨树林,走那条最近的隐蔽的羊肠道,很快就到了山脚下。